德侑實業有限公司設立於民國92年,憑藉著對複合材料的專業,以獨特的專業技術長期為各大品牌OEM、ODM提供產業全方位服務。

我們每天有1/3的時間需要枕頭先相伴。這也是身體、器官獲得休息的寶貴時刻...偏偏,我們卻很容易因為睡到不適合自己的枕頭,睡得輾轉反側、腰酸背痛,又或還沈浸在白天的煩惱、緊張明早的會議、害怕趕不及早上的飛機等等...讓我們的睡眠不夠優質、不夠快樂、沒有辦法快速入眠。

德行天下創辦人有鑑於過去開發各類生活產品的經驗,便想利用本身所長,結合各類複合材料的特性,投入枕頭開發的行列。

從枕頭模具開發、材料研發、創新製造到整合顧客需求過程中,了解到一款枕頭的製作,除了要解決一般乳膠枕悶熱且不透氣的問題,更要同時兼顧到人體工學的體驗性,創辦人常說:「一個好的枕頭,支撐透氣兼顧,仰睡側睡皆宜,才能每天快樂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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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墨烯具有良好的強度、柔韌度、導電導熱等特性。它是目前為導熱係數最高的材料,具有非常好的熱傳導性能

德侑實業有限公司為了替自己身邊重視的人們做好一顆枕頭。不論是在外形,還是在舒適度上都能達到最好的需求,即便現今許多的工廠因成本上的考量,顧了外形,忘了內涵,但德侑實業依然不忘在品質上的「堅持、 執著」。

引進先進的加工技術,就是要給消費者最佳的產品

開發、研究、創新以及對材料的要求是德侑實業開發枕頭的初衷,憑藉獨特的專利技術將極其珍貴的天然乳膠與千垂百練的備長炭完美結合後

創造出獨家環保無毒的TakeSoft 徳舒孚專利綠金乳膠;乳膠材料,備長炭,石墨烯應用提高到更高的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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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墨烯枕頭製作開模一條龍:

選材品管

原料調配

成品製造

 

包裝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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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島市即墨區萃英中學 朱萬志 我與二黑的交往從此劃上了一個頓號。二黑好像是一只候鳥,飛行的途中偶爾在我身邊停留過。后來,我一直覺得當時二黑從我的屋子搬走,挺傷感的,有一種悲壯的意味。 - 朱萬志《二黑》   “二黑死了。”   “二黑死了?”去年回鄉下過年的時候,二哥告訴我。二黑死了,我感到很驚訝,他才比我大一歲。   “死了,快四個月了。”   “怎么死的?”我與二黑不相見十多年了。   “說是被電死的。二黑一心想掙大錢,通過私人中介出國去打工,在工地干建筑活兒,那地方好像叫什么伊拉克,聽說經常打仗,在工地上干著活兒就能聽到槍聲。二黑從小膽大,在工地上開塔吊,開塔吊掙的多點兒。結果自己不小心觸了電。具體怎么個事,誰知道呢,都是村里人傳說的。”   “哎,都是為了三兒!”二哥感慨地說。     二黑只比我大一歲,還不到五十,就把命送到了國外。當然,二黑自己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一個莊戶農民,居然能跑到外國打工掙錢,更不會想到自己會連命也留在外國。他是去掙錢的,不是去送命的,而且他想掙大錢,他掙的每一分錢,都是用自己的汗水換來的,怎么會不珍惜命呢?但二黑還是送了命,為了掙大錢送了命。   命這個東西,真是向來叵測,為什么總叫人捉摸不透呢?   我忽然覺得,人生不就是一場不知終點的長跑嗎?誰也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能跑到哪兒。二黑就是跑著跑著突然退了場兒,我心里為二黑感到悲傷和惋惜。   二黑和我是少年時的親密伙伴。二黑家是從東北遷回來的,那年二黑六歲。二黑排行老二,上有一個癡呆的哥哥,下有一個弟弟,就是三兒。二黑長得不高,身子骨卻很壯實,一張胖胖的圓圓的臉,典型的我們老家人說的餅子臉,一說話臉上就堆滿笑容,夾雜著一股狡黠氣,一副少年老成的派頭,膚色比村里的孩子都黑,黑里似乎還泛著紅,村里人圖省事,干脆就叫他二黑,反而忘了他的真名了。   二黑家和我家相隔不是很遠,斜隔著一條狹長彎曲的胡同,東頭是二黑家,西南頭是我家。二黑比我早一年上小學,我上學后,二黑每天都在他家門口等著我,和我結伴上學。下午放學后,他把書包匆匆望家里一撂,就和我一起沿著細長的胡同到我家玩,直到我娘把吃飯桌子都搬到炕上了,他才趕緊一溜煙兒地跑回家去。有時候,我拿出書來在炕上做作業,二黑就圍著我娘拉呱兒。我娘人隨和,親小孩,二黑總是一口一個“四大媽”地叫著,叫得甜著呢。我娘經常跟我夸二黑,人小嘴巧,凈說大人話兒。   但二黑不喜歡學習,同學都說他愛上課調皮搗蛋,經常被老師罰站。要是不論學習,那些上樹跳墻、摸魚捉鳥、下河鳧水什么的,二黑樣樣都比別的同學能耐。二黑說,也許自己天生就不是學習的料兒。   二黑上初一了,我念五年級。一天晚上,我們剛吃完晚飯收拾好桌子,二黑又來我家了,這回還背著書包。二黑拿自己也不當外人,一邊往炕上放書包,一邊笑嘻嘻地說:“四大媽,今晚我和大成一塊兒做作業。”   “好,知道學習,那敢情好!”   我小名叫成。我驚詫地瞪眼看著二黑,二黑朝我擠了擠左眼,嬉皮笑臉的。   我趴在桌子上專心做著作業,二黑也有模有樣地翻著書,在本子上寫著什么。不長時間,就有點堅持不住了,一會兒伸長脖子看看我的本子,一會兒撓撓頭揉揉臉。終于憋不住了,自個說:“哎,初中功課就是難。”   “難也得做,不做更不會。”我娘說。   “做,做”,二黑連聲說,頓了頓,又滿臉堆笑地說,“四大媽,和你商量個事吧?”   “商量個事?小孩家商量什么事?”我娘笑著問。   “以后晚上我就在你們家睡吧,正好跟大成做個伴兒,也好一塊學習。”   “不要緊,可你爹娘能同意?那得跟你爹娘先說好了。”   “能,我今天晚上就回去跟我娘說,她肯定同意。四大媽,你不知道,這一陣子我爹天天弄幾個人在家熬鷹,太煩人了。我娘成天跟我爹吵,為我爹不管莊稼地里的活兒。”   二黑說的挺在理。就這樣,二黑晚上開始在我家住下了,和我一個屋子。     二黑爹確實好玩鷹,不愛干莊稼地里的活兒。二黑爹在村里愛以老東北自詡,儼然是個玩鷹打獵的高手。二黑爹托人不知從哪兒買回一只野鷹,據說花了70多塊錢。當時農村土地剛下放,這筆錢可是個大數目,大人們說能買四間屋子的檁條兒。二黑娘和二黑爹為了這件事在家狠狠打了一架。鄰里去勸架,二爹顯得自己滿是理似的,很生氣地罵著:“一個臭婆娘懂個屁兒,玩鷹我照樣掙錢,還得比守著那幾塊破地掙得多!”   二黑說,他爹有自己的打算,把鷹熬好了出去逮野兔,專門往飯店送,很搶手,一只就十幾塊錢,比種地來錢快。所以,二黑爹一門心思地只顧著玩鷹,莊稼地里的活兒全靠二黑娘打理。   二黑爹玩鷹,當時成了全村的一大新聞,成為人們飯后茶余的話題。村里的老輩人則搖著頭嘆著氣說,自古以來,玩鷹遛鳥的都游手好閑,敗家。   熬鷹可是件新奇事。二黑曾帶我到他家看過一回兒。二黑家院子里正屋門前放著一張矮腿的長方形舊桌子,上面放著一把粗瓷提把茶壺和幾個茶碗,二黑爹在桌子的一頭,坐著一個小方凳,挺著腰身,兩只手臂上各套著一副狗皮做的短套袖,一只灰白羽毛的鷹用尖銳的爪子扣住一只手臂,弓著身子蹲著,鷹的一只爪子上系著一根很結實的細繩,一頭在二黑爹手掌的四個指頭上纏繞了幾圈,牢牢地握緊拳頭攥著,鷹的頭上套著一個小皮帽子,正好捂住眼睛,只露著尖利的喙。有三個“鷹友”圍坐在桌子另一邊,慢慢喝著茶,聊著天。   二黑爹時而親昵地撫摸著鷹的羽毛,臉上綻著得意自豪的笑容,比平時對待二黑和藹多了,讓我覺得這鷹好像才是他的親兒子;時而抖動兩下手臂,給鷹一點彈力,從一只手臂輕巧地跳到另一只手臂上,兩只手臂正好輪換歇息一下;時而微閉著眼睛,支楞著耳朵仔細辨聽著鷹的動靜。鷹在他的手臂上不時地轉動頭,顯得有些煩躁,又好像在辨別方向,隨時準備沖上藍天,脖子上的小鈴鐺鈴鈴作響,清脆悅耳,隨著響聲,我看見二黑爹的嘴角溢出一絲絲笑意,仿佛知道了鷹的心思一樣。   對于熬鷹,二黑更了解,說得更玄乎。二黑說,熬鷹,就是不讓野鷹睡覺,熬著它,使它困乏。因為野鷹的習性兇猛,剛捉回來后不讓鷹睡覺,一連幾天,不給鷹吃喝,不讓其睡覺,直至鷹的意志被徹底擊垮。只有當鷹感受到死神將近的時候,它才會屈服,乖乖聽話。熬鷹必須晝夜熬,一般得7天7夜。這期間人必須得熬得過鷹,徹底把鷹眼中的怒氣熬掉,這樣鷹才能馴服于人。如果中間稍一疏忽,讓鷹睡著,夢見了藍天、峭壁,那么所有工夫就白費了。   然而,二黑爹玩鷹并未掙到錢,二黑家的日子也沒有靠二黑爹玩鷹致富。二黑說,那鷹也偶爾逮到過野兔,可每回兒都經不住幾個氣味相投的“鷹友”相互攛掇,都自個打了牙祭飽了口福,幾杯燒酒下肚,二黑爹把賣錢的事兒早拋到九霄云外了。反而一天天把二黑娘身子氣壞了累壞了,二黑天生身子壯實,就經常幫著娘下地干活,年紀不大卻漸漸成了家里的勞力了。       讀初一的時候,二黑學會了抽煙。二黑娘也抽煙,在東北那陣兒就開始抽了。二黑一開始還偷偷地在我房間抽,怕我娘發現。后來越抽越有癮,晚上經常在房間里抽。二黑在房間里想抽煙的時候,先笑瞇瞇地瞅著我,慢慢地撕下一張專門卷煙的紙,分別用兩個手指頭捏著兩頭往外稍稍捋一捋,中間自然形成一個小槽,接著掏出小塑料藥瓶做的煙壺,朝小槽輕輕掂上一點煙葉末,然后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一頭順時針捻轉,左手拇指和食指輕輕拖著另一端順勢收攏,轉成細長的圓錐形,右手兩個指頭捻得越快,煙卷卷得越緊越飽滿,憑著手感感覺已經卷緊,就抿起嘴唇,用舌尖抵著煙卷的尾部左右移動,舌尖上的唾液將煙紙粘住了,最后對齊牙齒,“咯”的一聲將煙卷末端咬下一小截兒,“噗”的一聲用力從舌尖上彈出去,一支煙卷就大功告成了。這時,二黑總是一臉滿意與得意狀。   二黑說抽煙很舒服,還提神。有時候,特意學大人樣從鼻孔里往外送煙。有時候,把煙猛吸一口含在嘴里,然后用舌尖抵著非常靈活地一下一下往外送,吐出一個一個由小漸大的煙圈,顯得優雅神氣。我做作業的時候,二黑經常在炕上抽煙,在裊裊的煙霧中自抽自樂。   二黑只要是不學習的時候,總是神氣活現的。晚上,我做完作業想睡覺的時候,二黑卻來了精神,總要講個故事后他才從睡著。我依然記得,他給我講的最多的都是關于一個叫彭小孬的故事。其實或許那就是他自己聽別人說的后重新編出來的故事。   有一回,二黑講,彭小孬愛抽煙,一天他在集市上遇到一個老頭,老頭拿出一袋煙絲、煙紙,讓小孬自己卷一支。小孬一抽,味道濃郁,集合了各大名煙的優點,忙問:“能賣我一點嗎?”老頭說:“咱倆投緣,送你都行,我大不了在集市上再多撿幾個煙屁股,重新卷就行了。”我朦朦朧朧地聽著,二黑自己咯咯地笑著,我似乎能感覺到黑暗中二黑的兩只眼睛正放著亮光,開心地望著屋子頂棚。     還有一回,二黑講,有一天上語文課,老師提問:“牛貴,還是雞貴?”   小孬搶答:“雞貴!”   “為什么?”   “九牛才一毛,雞八毛。”   “滾出去! ”   生物課上,老師問全班同學:“狼和狗交配后生下的叫狼狗,那老虎和獅子呢?”   小孬又搶答:“叫老獅。”   “滾犢子,明天別來了!”生物老師氣呼呼地說。   不過,也湊巧,二黑上初二時自己卻真從學校滾犢子了,但讓他滾犢子的不是老師,而是他爹。   二黑上初二時,我正上初一。初二的功課比初一又難了,二黑在課堂上如同聽天書,一上課就發迷糊想睡覺,常常趴在桌子上睡得酣暢淋漓,抑揚頓挫的鼾聲把全班同學惹得哄笑。有一回兒實在把班主任若怒了,就把二黑叫到辦公室狠狠教訓了一頓,脖子被教鞭敲得鼓起幾道紅杠子。中午回家吃飯的時候,二黑心虛,縮頭縮腦,一聲不哼地忙著往嘴里添著食物,二黑爹覺得有些不對頭,就問二黑是不是又闖禍了,二黑說沒有。   二黑爹順手在二黑腦瓜上拍了一把:“真沒事?”   “真沒事。”   忽然一下子看到了二黑脖子上鼓起的紅杠子,“還嘴硬,哪來的紅杠子?”二黑爹掄起巴掌,厲聲問。   二黑小聲嘟嚕著:“上課睡著了,讓班主任敲了幾教鞭。”   “打個瞌睡,就敲成這樣,有這樣當老師的?咱是去上學的,不是去挨打的,我上學校找老師理論理論。”   “找什么,不怪老師。”二黑煩躁地說。   下午,二黑爹真的上學校找老師了。班主任把二黑也叫到了辦公室,二黑爹當著二黑和辦公室其他老師的面兒,把班主任狠狠將了一軍兒,那架勢好像他滿是理兒。   二黑后來告訴我,他爹當時說,老師,孩子是來上學的,還是來挨打的?你憑什么打他?我就指望著二黑將來能在家當個整勞力就行了,學習不好,會寫個名兒就行了。種地還得要多大的學問?說得班主任目瞪口呆,無可奈何。   二黑一聽急了,臉紅紫,沖著他爹喊,爹,你胡說什么?   我胡說什么了,你個癟犢子,打你還打輕了吧?   二黑覺得無地自容,沖著他爹吼道,行了,我不上行了吧?!說著,沖出了辦公室。你個癟犢子!他爹跟著追了出去。辦公室的老師憤憤不平:當爹的這樣講渾理護犢子,簡直是在害自己的孩子。   二黑連著兩三天沒上學,白天窩在家里生悶氣。二黑雖然不是學習的料兒,但自尊心挺強的。晚上,照例到我家,悶悶不樂的樣子。老師托班里的同學捎信兒,叫二黑上學,二黑讓同學把書包捎回來,轉告老師,自己決定不上了,不好意思去學校當面跟老師說。   又過了幾天,晚上,二黑跟我娘說:“四大媽,我下了決心不上學了,以后晚上就不來和大成一塊睡了。”   “黑兒,哪能不上了,好歹得念到畢業。”   “四大媽,我自己有數,就是念也念不到畢業。我就不是讀書的料兒。”二黑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undefined     undefined undefined     我與二黑的交往從此劃上了一個頓號。二黑好像是一只候鳥,飛行的途中偶爾在我身邊停留過。后來,我一直覺得當時二黑從我的屋子搬走,挺傷感的,有一種悲壯的意味。   二黑徹底地成為家庭的主勞力了,肩上落下了一副重擔,風里來雨里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依然如以前一樣攀書山游學海。二黑也很少到我家,偶爾順路進來一趟,卷一支煙,跟我娘閑聊幾句,煙還沒抽完,就一陣風兒似的走了。   二黑念書不行,干活一點不差,成了勞力了。他家多虧了有二黑。我娘感慨地說。   我不知道是否該替二黑高興,我怕下地干活,我知道自己不是干活的料兒,就繼續往前飛,朝著我心中的遠方飛,二黑也離我越來越遠,遠得在我身邊連一點影子也沒有了,我和他好像什么也未曾發生過。我知道,我和二黑之間已經隔了一層看不見的膜了。   后來,我考上了縣城的重點高中。在我們村里人的眼里,這意味著我的一只腳已經觸到了大學的門檻,這是一個農村孩子脫離農村逃離泥土邁出的第一步。在二黑的眼里,我才是天生讀書的料兒。   高三那年寒假,一天我正在屋里看書,二黑突然來了,拖著長腔喊著:“喲,大學生用功看書哪!”   我抬頭沖二黑笑笑,說:“才幾年沒在一塊兒,學會說酸話了,什么大學生!”   “哪兒酸,沒聞到啊?”二黑自己抬腚順勢坐到炕沿上,側著身子笑瞇瞇地看著我,手自然而然地從兜里摸出煙紙,嫻熟地卷了一支煙,比以前的粗了些,點上,深吸了一口,“噗——”,很舒服地吐了出來,把手抬起來,看了看煙頭,食指輕輕彈了彈還未燃透的煙灰,“成,問你個事兒,是不是高中的課更難了?”   “行,還行。”   “嗯,三兒過了年也打算考重點高中了,考你那個學校。”   “那可好,不像你。”我笑了笑。   “老師找過三兒了,讓他報考,說能考上。三兒行,和你一樣,也是讀書的料兒。”說著下了炕,站了起來,“走了,別耽誤你看書。”   “再坐會兒,沒事兒。”   “不了”,二黑沖我笑笑,一陣風似的飄了出去。   三兒果真考上了我讀的那個重點高中,我當年考上了一所專科學校。當時這是我們村的重大新聞。三兒考上重點高中,二黑非常自豪和高興。     一天中午,二黑風風火火地來到我家,“四大媽,四大媽,成在家吧?”   “喲,二黑,在家,在家。”   我從里屋出來,從我倆曾經一塊睡過覺的屋子里出來,“二黑!”   “成,三兒考上了!”二黑的臉上浮動著一層亮光,“你這下真出息了,再不用怕和土坷垃打交道了,就等著一輩子吃公家飯了。”   “出息什么,咱不都一樣嗎,農村土生土長的。”   “喲,這可謙虛了,都明擺著的事了。”   “好,好,坐下說,我給你下壺茶。”   我下茶,二黑卷著煙。我給二黑倒了一杯,二黑喝了一口,抿了抿嘴唇,“人各有命,該是干什么的料兒就是干什么的料兒。”像是跟我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啊,現在開始信命了?”   二黑嘿嘿地笑了,露出被煙熏得發黃的牙齒。我忽然覺得,生活就像一把隱藏著紋路的鋼銼,無聲無息地把二黑那張泛黑的圓臉磨礪得越來越粗糙,把二黑磨礪得越來越老成。   “現在都干啥?”我問。   “種地,農閑的空兒出去打打工。”   “你壯實,有勁兒,干活兒可比我強多了。”   “有勁頂啥用,一年也掙不了多少錢。俗話說的好,出力的不掙錢,掙錢的不出力。再出力也比不上你們有文化吃公家飯的,這就叫命。”二黑感慨地說。   我往二黑杯子里又添了些茶水。   “什么時候上大學?得坐火車走吧?”   “還早著呢,陰歷七月底兒。我打聽了一下,坐火車要兩個來小時。”   “哦……”二黑又卷了一支煙。   一陣沉默。   二黑沒說話,慢慢抽著煙,我想說又不知說什么。二黑心里裝的是莊稼地的事家里的事村里的事,我接觸的是學校的事學習的事同學的事,二黑要說的,我接不上話,我想說的,二黑也不懂。兩個曾經在一個炕上睡過覺的伙伴,現在卻無話可說,只能沉默,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我心里忽然涌起一些傷悲,感覺現在我和二黑之間就像魯迅小說里寫的迅哥遇見閏土時的況味。   我又往二黑杯子里添了添水。二黑夾著煙,放到嘴里輕輕吸了一口,煙頭處赫然閃出紅光,隨手輕輕彈了下煙頭,“成,上你們那個高中,一年要花不少錢吧?”     “不多,主要的花銷是生活費,大都是農村的學生,平時都挺節儉的。”   “我娘心里著急,我得心里有個數。”   “不是很多,我一般一個月40塊錢就夠了。”   “那就好,那就好。”二黑端起杯子一口把水喝了,有些滿意地笑著說:“走了,還得去地里清清溝里的雜草,四大媽,走了。”又轉身拍了拍我肩膀,“大學生走了!”   我推了他一下,“生分了,你!”   二黑走了,我娘絮叨了一句:“三兒上學,就靠二黑供著了。他爹就一甩手掌柜。”       我上大學后,就再沒和二黑見過面。畢業后,我分配在縣城工作,然后結了婚,平時忙于工作和自己的小家,逢年過節才有空回老家。其間關于二黑的零零碎碎的訊息,都是聽我娘我二哥說的。   二黑早早結了婚,生了個女兒。二黑媳婦人挺拗,不省心,老嫌棄二黑爹不管莊稼地的活兒,整天蹲街頭游手好閑的,沒少和二黑吵架。二黑娘肚子里一直窩氣,氣出了毛病,人也走了。二黑娘病重的時候,媳婦不管,全靠二黑在身邊照料,吃藥錢、殯葬費給二黑拉了不少饑荒。人死了也得花錢。二黑每月還要偷偷給三兒生活費,生怕媳婦知道。人就是個命啊。二黑趟上那么個爹,家里里里外外都得管,不容易。我娘說。   三兒挺爭氣,考上了大學。一年幾千元的費用,二黑爹分文不管,直接跟三兒攤牌:這學是給你自己上的,將來享福也是你。爹哪來的錢,我還等著你們給我養老錢花呢。電視上不是說上大學可以向國家貸款嗎,你也打聽一下怎么個貸法,等工作了自己掙錢還。這樣也挺好的,省的還要求親告友東借西湊的,你以為錢是說借就能借來的嗎?。   三兒考上大學本來是個大喜事,在二黑家卻成了愁事。二黑心里憋了一肚子氣。一天,二黑跑到我家坐了一會兒,跟我娘說:“四大媽,你說那有我爹那樣的,兒子上大學一分錢不管,還逼兒子自己貸款。”   “你爹就那樣,一輩子了,你現在是家里的頂梁柱,吃點虧吧,可不能不管三兒,莊戶人家出了大學生多不容易!”   “四大媽,哪能不管,哎,管吧,我那熊媳婦又要鬧騰了。”   最終,三兒那幾年上大學的錢,都是二黑頂名在村里倒借的,當然,二黑沒少受媳婦的氣兒。為了還錢,二黑打聽到臨縣有幾家磚窯廠招工,工資挺高,管吃住,就是活兒累點,一般人扛不下來。二黑身子壯,不怕出力,找了一家,每月3500元,旺季加班能開4000多。二黑挺滿意,干活起勁,工資當月發,憋悶的肚子一下子順暢了,二黑覺得生活的陽光照得心里暖洋洋亮堂堂的,似乎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二黑每月除了偷偷的把該留的錢留下,都匯到家里,媳婦每月到銀行取錢,心里偷著樂,家庭呈現出了勃勃生機。二黑爹蹭飯吃的時候,明顯感覺二黑媳婦臉真舒展開了。   中秋節,磚窯廠放了三天假,二黑回到家里沒閑著,幫媳婦把莊稼地里好收拾的都收拾利索了,抽空兒專門去看了看他爹,偷偷塞給他爹200塊錢,有時候買瓶酒解解饞。   二黑爹挺高興的,“黑兒,聽說這下找著好活兒了?”   “行,挺好。”   “哦,一個月給多少?”   二黑沒跟爹說,從煙盒里彈出一根煙,遞給了爹。二黑也偶爾抽盒煙了。   “爹,煙要少抽點,上年紀了。”   “少不了,一個人悶。村東頭你二大爺怕悶,養了只鳥,每天提著鳥籠串串街,精神頭兒比以前好多了。”   “給你也弄個?”二黑聽出爹的意思。   “你弄?媳婦同意?”   “不就個鳥籠兒,明天我就趕集給你買個回來,再買只畫眉,那鳥兒叫得好聽。”   二黑心里禁不住笑了起來。于是,二黑爹也每天提著鳥籠,陪著畫眉在村子里轉悠,逢人就說:“黑兒回來買的,怕我一個人憋悶。”   我娘說,二黑過了一年半多的好光景,陰歷十月的時候被磚窯廠給辭了。村里人都說怪二黑自己多管閑事。       二黑在磚窯廠的時候,一天半夜里起來上茅房,茅房靠著個存放燒磚用的煤炭的小料場。二黑尿尿的時候,看見料場那兒隱約有一束手電光在閃動,好像還聽到嘩啦嘩啦的聲音。二黑好奇,就悄悄地過去探看什么情況,只見一個人撐著蛇皮袋子,一個人正往里裝煤,另一個打著手電筒照著,還四下望著風,原來是伙偷煤的。“小偷兒——”二黑不由喊了一聲,三個趕緊停下來,一看就二黑一個人,便朝著二黑圍過來,討厭地罵著,“小子,半夜不好好睡覺,到這來管什么閑事。管你屁事兒。”“有小偷兒——”二黑又厲聲喊道。白天干活累得死死的,半夜都睡得比死豬一樣,誰聽的到。三個人就上前和二黑撕扯起來。二黑有蠻勁兒,又上來了火氣,猛地朝一個的左腮幫子狠狠通了一拳。三個人根本不是二黑的對手,趕緊從料場的圍墻往外爬,邊爬邊叫囂,“小子你給我好好等著”。   第二天上工的時候,二黑找老板,說昨晚碰見三個人偷廠里的煤炭。   “你怎么知道有人偷煤?”   “我半夜上廁所撞見了。”   “哦,知道了,干活去吧。”   “老板,趕緊報警吧!”   “知道了。報什么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有人偷煤,怎能不報警?二黑想不通,挺生氣。老板心有明白,就是幾個小混混干的,小偷小摸慣了,弄幾個喝酒錢,沒什么大損失。可他們有的就是閑工夫,誰有空陪他們“玩”?這個二黑,挺愛多管閑事。   果不然,下午,那三個小混混兒就賴在老板辦公室里,惡人先告狀,倒打一耙,說昨晚他們喝酒了走到磚廠外撒尿,廠里一個工人多管閑事,為撒尿和他們吵起來,還動手打傷了他們,他們記住了那人的模樣,要進去指認,討個說法。這是他們的慣用伎倆。   老板說,不用進去指認,廠里干活的我都知道,你們說說長什么樣兒。   老板說,我知道了,派人把二黑叫到辦公室。二黑一看那三個人,立馬喊起來:“老板,昨晚就他們偷煤,我親眼看見的。”   三個小混混兒蒼蠅見血似的沖到二黑跟前,“老板,昨晚就這小子說我們亂撒尿,多管閑事,動手打我們。”其中一個捂著腮幫子說。   “誰多管閑事,你們偷煤。”   “誰偷煤?你有證據嗎?你看見我們把煤偷哪兒去了?老板,你的工人誣陷我們。”    “二黑,你說他們偷煤,有沒有證據?你看到他們把煤偷哪兒去了?”   “老板,真的是他們仨偷煤,被我撞見了,他們還沒來得及弄走。”   “沒弄走不就是沒偷嗎,沒證據,還把人給打了,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老板,我們可是被誣陷的,還挨了打,你看怎么賠償我們?”被打的那個惡狠狠地瞪著二黑說。   “誤會,誤會,我看這樣吧,賠你們200塊錢,事也就算了吧。”   “好,趕快給錢。”三個人立即附和著說。   “明明他們在偷煤,憑什么還要賠他們錢?”二黑氣憤地攥起了拳頭。   “行了,沒事就好,不要說了,我先給你掂上。”   老板掏出二百塊錢,被打的那個接過來,在手掌上拍了拍,輕蔑又得意地看著二黑,“早給錢不就省我們工夫了嗎,小子,看你再多管閑事。”   二黑兩眼噴火,恨不得在那家伙的右腮幫子上再補上一拳。   “去干活兒吧,以后少管閑事,干好自己的活兒就行了。”老板沖二黑說。他不想因為招惹幾個游手好閑的小混混兒影響磚窯廠干活。   過了兩天,老板把二黑叫到辦公室,遞給二黑一支煙,“中華!”二黑滿臉堆笑。   “二黑,天開始冷了,廠里的活眼看到了淡季,用不了多少人了,你先回去吧,離家這么遠出來干活也不容易,工資我已經叫會計給結好了,那200塊錢,就不扣你的了,算我的一點損失吧。”老板坐在椅子上淡淡地說。   “老板,這不干的挺好的嗎,這怎么……伙計們都說我干活麻利……”,二黑急了。   “另換個好地方吧,多掙點,記著干活的就干好自己的活就行了。”老板抬了抬屁股,又坐下了,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   老板拿起了電話,裝作要打的樣子。二黑看出來了,黑著臉直奔會計室去了。     二黑心里很憋屈地卷起鋪蓋兒打道回府。回到家,媳婦問,正冬閑干活的時候,怎么就回來了?   不干了,廠里用不了那么多人了,二黑沒好氣地說。   不會是在廠里惹什么事了吧?媳婦疑心地追問。   能惹什么事,現在的老板哪有什么好鳥兒,二黑帶著罵腔說。   老板怎么了?二黑一五一十地把廠里的事跟媳婦說了。媳婦一聽火冒三丈,沖著二黑吼起來,你多管閑事,還有臉罵老板?你是什么鳥兒,你就是個干活的,人家偷煤關你屁事兒,你不是吃飽撐的嗎?人家老板不就嫌你多管閑事?自己沒個本事,還管閑事兒!   這怎么叫管閑事?二黑額頭上鼓著青筋辯解,怎么越是偷東西的越有理了?二黑越想腦子越堵。   剛入冬,二黑就閑了起來,一個月幾千塊錢沒了,好像一塊本要到嘴的大餡餅無端地突然又飛了。媳婦天天沒個好臉色,說話指桑罵槐的,聽得二黑心里一直窩著氣。二黑爹到他家蹭飯的底氣也沒了,空著手不敢拎著鳥籠子去,見了二黑兩眼全冒怒氣,怒其管閑事,怒其在媳婦面前硬不起來。   “波瀾開闔,如在江湖中,一波未平,一波又作。”世事亦如此,人生江湖中,本就多波折。生活不就像在江湖中漂流嗎,忽然就能拍過一個浪頭來,躲過了,千萬別僥幸,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不會還有一個浪頭再拍過來,還能不能輕易躲過。   一波還未徹平,猝不及防,又一浪朝二黑拍了過去。   三兒畢業后分配在縣城的一家國營企業,談了個城里媳婦,基本上已定了眉目。這年年底,三兒回家過年,把二黑和爹叫到一塊兒,也算是一家人一塊商量商量婚事的問題。   三兒跟二黑說:“哥,媳婦提出明年結婚,準備在城里買個婚房。沒房子也沒法結婚。哥你也早結婚了,好歹有個房子,我想把咱爹住的房子賣了,湊個首付款。再說,我也在家也該有個房子。”   “把你爹先賣了吧”,二黑爹一聽先急了,“你把房子賣了,你爹睡大街上?”   “不是,爹,我尋思著你先臨時跟我哥住,現在不是救急嗎,等我結婚以后再想辦法。”三支吾著說。   “你救急,誰給你爹救急?”   “好了,這不商量嗎。”二黑說。   “哥,你回家和嫂子再好好商量商量。”三兒誠懇地看著二黑。   “哼,還和你嫂子商量商量,你以為你哥多大的臉面?”二黑爹一臉不屑地說。   “行了,我會想辦法,還能不結婚?”二黑鐵著臉說。   晚上吃過晚飯,二黑試探著和媳婦說了三兒的事。二黑心里是這么想的:自己出錢把爹住的房子買下來,也算是積攢一份家產,三兒也有錢交首付了,爹也可以先住著,自己現在又不需要。二黑剛說完,媳婦的氣就上來了:“三兒憑什么賣房子,誰說那房子就是他的,你白供他上學了?把房子賣了,你爹住哪兒?”   “什么你爹我爹,那不也是咱爹嗎?”二黑不愿聽。   “別介兒,那是你親爹,別扯上我。你有錢,把三兒也養著。你供他的還少嗎?”   聽我娘說,三兒從高中到大學,花的錢的確全靠二黑扛著。二黑和媳婦雖然不知為此吵過多少架,但三兒總算畢業了,也端起了鐵飯碗。二黑一時也不知說什么好。   二黑媳婦越想越惱火:“就你能,多管閑事。”   “啥叫多管閑事,那不是親兄弟嗎!”二黑覺得心里好像突然被什么扎了一下,痛。   “行,行,你管,你干脆和三兒一塊過吧,咱各過各的。”   “各過各的就各過各的。”   二黑和媳婦心里都鼓蕩著滿滿的火氣,各自早早睡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二黑揉揉有些發澀的眼,起來一看,媳婦、女兒都不在,鍋里也沒早飯,女兒那間炕上散落著幾件衣裳。二黑立馬明白了,媳婦賭氣走了,肯定回娘家了。   馬上要過年了,這像什么話!二黑趕緊去了二爹家,底底板板把事說完,叫二爹幫著出個主意。   二黑他二爹說:“黑兒,這事也不能硬怪你媳婦,這么多年你爹啥事不管一指頭,誰碰著不上火,在三兒身上你也出了不少力了。我看這樣:好好和你媳婦說,不能發火,讓三兒當著你媳婦的面兒立個字據,說是借你的錢,買房子救急,結婚后逐年還你,要是還不上,你爹住的房子全歸你。三兒說了個城里媳婦,在村里也挺掙臉面的,黑兒,不能不管啊。”   “好,好,二爹,我覺得這辦法行。”二黑高興地說。   “等抽空我跟三兒說說,愿意的話就這么辦。眼前當務之急是趕緊把媳婦叫回來,眼看過年了,別叫村里人笑話。”   于是,二黑二爹以家族長輩的身份,帶著酒和茶,陪著二黑去了二黑丈人家。二黑說著服軟的話給媳婦賠了不是,二黑二爹也向二黑丈人說了不少美面的話,把媳婦給請了回來。該怎么過年,還怎么過年。其實,哪家過日子講究的不都是個臉面?   過了正月初四,三兒要上班了,二黑他二爹就把二黑和媳婦、三兒都叫到自己家里,撮合著把事給解決了。   終于又過了一關,躲過了一浪,二黑心里舒了口氣。不過,一直為尋不到掙錢的門路著急。       鄉下老家每年農歷三月三辦廟會。前年我回鄉下趕廟會時,二哥說,二黑出國了。二黑出國了?我一聽很驚訝。出國打工,在工地上干建筑活兒,聽說一年能掙好幾萬,不過要先交5萬塊中介費。這兩年咱這兒不少出國打工的,都是通過鄰村的一個私人中介辦的手續,他們這批過了二月二走的。二黑媳婦不讓二黑去,嫌中介費太貴,又怕二黑受騙。二黑非去不可,都和媳婦打起來了。媳婦死活不給二黑錢交中介費,二黑就自己和中介簽了兩年合同,中介費按月從工資里扣。村里有些人說,二黑哪不是像舊社會時跟人簽了賣身契了?   賣身契?我聽了想笑,卻又沒笑出來,忽然心里有些替二黑擔心。   去年年底,我回鄉下過年,二哥又跟我說起了二黑的訊息。這回竟是噩訊:二黑死了,中秋節前后死的,死在外國。   “叫錢把命贅去了。”二哥嘆息著說。   “那應該給不少賠償金吧?”   “賠什么錢,不是正道出去的,私人中介。聽說還是二黑自己不好才觸了電。中介帶著二黑媳婦坐飛機把骨灰盒帶回來,二黑媳婦說扣了中介費后拿到手就四萬多塊錢。具體情況,誰知道呢。哎,一個人一個命!”   真的是命嗎,命又是什么?是不是就是生活叵測,好壞無常,所以人相信人生的一切都是隨機發生的偶然,因為偶然,所以每個人的人生大都各不相同。   二黑突然地就從生活的江湖中消失了,這真的是二黑的命嗎?也不知他隱居的那個地方是不是真的叫天堂?   “二黑家現在怎么樣?”我問二哥。   “哎,二黑不在了,媳婦把房子賣了,改了嫁,才走沒多長日子。二黑爹天天拎個鳥籠蹲街頭,消磨時間,碰見誰就一句話:養兒子還不如養只鳥,養只鳥聽話,能天天陪在跟前。”   我心里陡地涌起一種傷悲和惘然。   過年那天,按我們老家的風俗,傍晚人們都要拿著香火冥紙虔誠地到祖墳地請先人回家過年,叫請年。我們村清一色一個姓,祖墳都在村東北那兒。祭拜了先人,往回走的時候,經過一座新墳,我忽然看見是三兒正在燒紙,那也該是二黑的墳了。我靜靜地站了一會兒,三兒抬起頭看見了我,傷戚地說:“我對不起我哥,這輩子我欠他的……”。   我沒說什么。還說什么呢,人已不在,還有什么欠與不欠的。   如果世間真的有靈魂的話,二黑聽到三兒的話沒有?我邊往回走邊想。 +10我喜歡

作者簡介吳模定,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   《同行非冤家》   一般人都認為船多會礙港,同行必定成冤家,但實際上只要彼此同心同德,不互相“挖墻腳”,而是互相支持互相幫助,同行便可以變成同盟軍,變成朋友。   平安鎮是一條足有二里的長街,中間的黃金地段開有一家老字號的隆盛中藥店,已經傳了好幾代,由于用的是真正的道地藥材,炮製又嚴格遵照章法,一絲不茍,價格也特別公道,所以口碑甚佳,生意一直經久不衰。   一天,隆盛藥號來了一位穿著考究戴金絲眼鏡的中年人,笑容可掬地敬上中華香煙對老板林可新說:“敝人趙公勝,也是從事中藥業的,因為我們那里修高速公路正好走我的鋪子經過,屋子即將被拆。碰巧您對門的劉胡生是我表兄,他們全家要遷往加拿大定居,我便買下了他的房子,準備在這里繼續搞自己的本業,以后我們便是同行了,有些事要請多多包函,多多幫助。”   林可新見是來者是與自己“爭飯吃”的,頗不高興,便表情冷淡皮笑肉不笑地說:“那好,歡迎。”其實,他對趙公勝卻五內恨之入骨。   林可新隔街望見對面貼出了翻新啟事。一些裝修工在那里爬上爬下,又是鋸,將又是刨,又是釘,又是刮,又是刷,雖然恨得咬牙切齒,但卻莫可如何。   經過一番冥思苦索,林可新在對門裝修完畢,即將開業的前夕用大紅布做了一幅巨型廣告懸掛門前,上面寫著:本店舉行100周年店慶,為感謝新老顧客的厚愛,慶典期間,所有藥品一律九折優惠。   對門也更換了大紅廣告:上面寫著:本店三天后開張,所有藥品大幅度優惠,顧客進店有禮品贈送,熱忱歡迎大家光臨。   盛隆藥號店慶期間,顧客盈門,營業額猛增,確實熱鬧了好幾天。   對門的藥店取名華康藥號,在開張的前一天,林可新悶悶不樂在家里想心事。他真想將對手破口大罵一頓,如果不是怕犯法,恨不得一把火將華康藥號燒個精光。   林可新的妻子丁素娥是個識大體、明事理的賢內助,見丈夫滿臉惱意,走過去小聲說:“你盼望對門的華康藥號一把火燒了,是不是?”   “是巴不得,燒了就萬事大吉了。”   “燒也沒有用,人家已經買足了保險。再說,你想都不應這樣想,太缺德了。”   “依你說,我該怎么想?怎樣作?”   “你應該去捧場,去祝賀。”   “祝什么?祝趙公勝生暴病死亡?”   “你呀,本是一個厚道人,也是一個聰明人,為什么碰到這事想卻不通了?你應當去祝他開張大吉,心想事成。”   “素娥,你是不是腦子進了水?”   丁素娥沒有和他吵,耐心地對他進行解釋和勸導,利用自己掌握的例子,詳細地說明“冤家宜解不宜結”的道理。林可新終于豁然開竅。   第二天清早,華康藥號門前站了很多看熱鬧的人,都想進去先睹為快。良辰吉時一到,店門大開,林可新提著一對精致的花籃,滿臉笑容聲音朗朗地對著趙公勝說:“趙老板,恭賀開張,祝生意興隆,財源廣進,萬事如意。”   趙公勝沒想到自己的對手還會來祝賀,感動得熱淚盈眶,連忙高聲道謝并一把將林可新抱了起來。很多熟人見林老板如此大度,也深感意外,歡呼著蜂擁而上,將他拋了起來。   從此,這兩個藥店老板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他們互通有無,這家短缺的藥,可以到那家去配齊;那家有的藥暫時告罄了,也可以到這家去拿。漸漸地兩家的關系越來越好,連各自的商業秘密都向對方透露。   隨著城鎮化建設速度的加快,平安鎮那條二里長的街延伸成了四里多長,特別是兩邊新開辟了許多橫街,樓房也普遍改建,高的達到十多層。鎮上的人口一下猛增了四倍多。加上交通日益發達、便利,四周舍近求遠慕名到這二家來買藥的與日俱增。因此,華康藥號開到平安鎮后,雖然就在隆盛的對面,由于兩家合作得很好,隆盛的業務非但沒有受到影響,反而比先前還增加了。華康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兩家可以說是齊頭并進比翼齊飛。   面對這欣欣向榮的景象,林可新深情地對妻子丁素娥說:“當初若不是你一再規勸和鼓勵我,我們不可能有今天的局面,所以,我應當深深地感謝你。”說著,他誠心誠意朝妻子作了一個90度的鞠躬。 +10我喜歡

楊朝卿  作品   巴清河北岸有個王莊寨 ,200多戶人家差不多都姓王。改革開放后,這個村的村民好像得了致富的法寶,日子噌噌地往上竄!人說這個村王姓的老林緊挨巴清河的南岸,“頭枕沈堤,腳蹬巴河”,占了塊風水寶地。也有的說,這個村的精明人多,有眼光,會經營。前一說法帶有迷信色彩,不可信。后一說法還真有點靠譜。 說起王莊寨的精人能坐三四桌。俗話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強中自有強中手。人們經過對比,優中選優,用一句順口溜做總結:“王莊寨三大精,金鎖、自立、王奎青。”這三位成了王莊寨的“拔尖人才”。在這三人中,前兩位都是靠文化和技術吃飯。王金鎖省農大畢業,辭去一家農業科技公司的技術總監不干,回到村里種起了大棚蔬菜。還搞起了立體種植。他培育的空中草莓,既有觀賞價值,又有食用價值,成了搶手貨!在駐村干部的指導下,成立了“王莊寨農業股份有限公司”,將村里20幾戶貧困戶帶上致富路。王自立大專畢業,學的工民建專業。下學后帶領本村一班泥水匠下了深圳,如今已是一名工程師兼公司總經理,包攬30多層的大樓和橋梁的設計與建筑,使王莊寨跟著他務工的農民徹底火一把!以上兩人走的是正道,干的是大事,受到上級和鄉鄰的褒獎,是好樣的!說到王奎青就不同了,他雖然被列為王莊寨“三大精”之一,但他走的不是正道。要說精,他可列為王莊寨“三大精”之首。人說他的眼睫毛都是空的,拔下來能吹響,把你賣了還幫他數錢!雖然只讀過小學,但他智商不低,人家靠文化和技術致富,他靠精明和算計發家。王奎青致命的缺點就是愛財如命,利欲熏心!凡愛財如命的人心眼都小氣。為此,村里對他的傳言很多,說他走路抱著算盤,走著算著。還有人說他夜里睡覺睜著一只眼,生怕招小偷。人們給他起了一串外號:“鐵公雞”、“老鱉一”、“吝嗇鬼”、“品斷筋”……更讓人難忘的是他那件令人忍俊不禁的往事:上世紀70年代初,他想讓生產隊里給他劃片宅基地請隊長吃飯,找了4個人作陪,一咬牙在飯店要了6個小菜,一盆玉米羹,外加一瓶老白干,結果客沒請到,他將3塊錢一瓶的老白干拿去退了,飯菜只好讓大家吃掉。飯后一算賬,6個菜加上一個湯一共30塊零9毛,王奎青張扣說出 :“咱5個人,每人正好合6塊1毛8(分),付賬時,他讓大家兌的錢!飯菜已吃到肚里,4個陪客想吐吐不出來!事后傳開,遭全村人恥笑!人們都喊他“六塊一毛八 ”,從此,王奎青又多了一個外號…… 一般說來,會算計的人都是做生意的料。王奎青年輕時正逢“大呼隆”年代,刮的是“共產風”,吃的是“大鍋飯”,他為了弄倆錢抽煙,偷偷趕會干起了倒賣豬羊貓狗的勾當。不管活的死的,只要看有利可圖他都買,會北頭買了會南頭賣,多少賺倆錢都干。生產隊長說他“投機倒把”,掐去他的饃票,罰他大窯背磚,弄得聲名狼藉。 改革開放后,摘去了“緊箍咒”,王奎青大顯身手。開始他在家門口開了個代銷點,安上了村里第一部電話,給外面的世界架起了“橋梁”。一是為自己獲得生意門路提供方便;二是村上的人打電話收錢,一分鐘一毛,親爹二大爺也不例外!他不嫌錢小,也不嫌利薄,一分錢在他眼里比羅底還大! 他認為這也是一項不錯的生意門路。隨著時代的發展,王奎青的生意越做越大,貨越來越全,代銷點換成了“超市”的牌子。到了80年代,出現了電腦和互聯網,王奎青與時俱進,買了部電腦,白天忙生意,晚上上網了解外地的行情,捕捉商機。他懂得利潤是生意人的命根子,賤入貴出,賺的就是兩地的差價。王奎青精于謀劃又能吃苦,不幾年,小日子很快在村里拔了尖!推倒平房,蓋起了小洋樓! 智能手機出現后,王奎青刷起了朋友圈,聯系生意更方便。隨著致富,他的胃口變得越來越大,理念也越來越超前。他整日想:要想暴富,必須賺大錢。他仰慕那些“百萬富翁”,做著一夜暴富的夢。 怎樣才能賺大錢?王奎青日思夜想正愁無有門路的當口,一個大好的商機來了:武漢暴發了“冠狀肺炎”,疫情一時像洪水猛獸席卷全國。口罩、消毒藥品成了緊俏貨。他在網上聯系到湖北一家被服廠加工口罩,要多可打三折。還有一家藥廠生產消毒液。但疫情期間,全國物流停業,網購無法運回。他不顧老婆的勸阻,連夜登上南下的列車…… 王奎青回來時已是鼠年的臘月二十八。新春將至,王莊寨卻沒有一點年景。如今信息靈通,手機上、電視里,滿是“冠狀肺炎”的消息,弄得人心惶惶,哪有心置辦年貨?村里大喇叭不住聲地吆喝,要全體村民待在家里別出門,人人戴口罩,勤洗手,勤消毒!縣上各大藥房口罩、消毒液早已脫銷。人們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王奎青超市門前掛起一塊廣告牌,上面寫著:新進一批防護口罩和消毒液,貨真價廉。數量不多,欲購從速! 人們聞訊蜂擁而上。往日,1塊錢打的一次性口罩如今賣40(元),還說“貨真價廉”!蘿卜快了不洗泥。人們急切的心情,哪顧那么多!沒用一個上午的時間,王奎青購來的口罩和消毒液搶購一空,就連他積壓的那批噴壺也隨著消毒液賣光了。王莊寨的群眾大人小孩都帶上了口罩,家家戶戶都開始用噴壺噴灑消毒液。王奎青狠狠地撈了一筆! 疫情越來越嚴重,全縣開始封村,各村路口都設上了卡點,堵住不準進出。王奎青面對愈發嚴重的疫情,心里生出一股說不出的愉悅。他心里盤算著:今年年關人們本就沒心思籌辦年貨,有的連過年的饅頭都沒買,想必家家貯存的米面食品都有限。如今一封村,道路阻斷,外面的運不來,想買買不到,群眾就會因食品短缺造成生活困難。慶幸的是,他超市里年前剛進足了貨,這給他的生意又帶來大好良機! 夜里,王奎青打開錢柜,盤點一下這次“南下”的收獲。他一邊數著錢,一邊讓老婆炒倆小菜喝兩盅。他喝著酒,繼續盤算:想起超市里那批積壓多年的噴壺,這次意外地賣光了,又聯想到還有100多袋積壓的面粉和那些即將過期的方便面、火腿腸、手撕面包等食品,何不趁機拋出去!于是他授意老婆放出話:疫情越來越重,不知猴年馬月才能過去。如今封村,道路阻斷,人總得要吃飯,聽說城里的面粉都搶光了!我們超市里還有些面粉和食品,晚了就買不到了!他老婆是個憨厚老實的女人,不愿傳話。罵道:“王奎青呀,王奎青,你盡走歪門邪道,干缺德事,賺黑心錢,死了不怕閻王爺讓你下地獄!” 王奎青大聲呵斥道:“你個老娘們兒,頭發長見識短,那些‘百萬富翁’、‘億萬巨頭’哪一個的錢是來的正道?古語:不窮千家,難富一戶,該狠就得狠。你懂個球!”在王奎青的高壓下,老婆如法炮制。誰知這一放風還真管用,人們口口相傳,一呼隆連他超市里的面粉、食品貨底都搶空!且面粉原價80(元),漲到120(元),最后一筐雞蛋論個賣,一個雞蛋賣到1塊錢!王奎青這小子又實實在在地賺了一把! 王奎青的超市已經斷貨,他盤算著設法溜出去再進一批貨,但他感覺身體不得勁,發燒,呼吸不暢,胸口悶得慌。原來他發燒不是一天了,他不敢向老婆說,一則怕透漏出去被醫院收容隔離,商機難遇,時不待來,耽誤生意;二則這幾天他眼看著紅彤彤的百元大鈔像流水源源不斷地流進自己的腰包,一種貪婪的占有欲支撐著他,苦苦堅持著…… 一天,王奎青突然昏倒在超市里。他老婆嚇得打了120,救護車將他兩口拉進醫院,一檢查,王奎青“冠狀肺炎”已到了重癥期,他老婆也感染了“冠狀病毒”,被分別收治。 就在王奎青兩口入院的第三天,王莊寨突然暴發疫情,多人發熱、咳嗽被送往醫院,經檢查,確診“冠狀肺炎”,引起縣上的高度重視。據調查,病因是由王奎青傳染的。讓人不解的是,王莊寨的村民從一個星期前,就人人戴口罩,一天幾遍地噴灑消毒液,可為何不起作用呢?一經檢測,口罩和消毒液都是假的!立時王莊寨民怨沸騰,齊罵王奎青這個該挨千刀的! 公安局對王奎青展開調查發現:疫情期間,為牟取暴利他私自進入湖北疫區采購口罩和防疫藥品,感染“冠狀肺炎”隱瞞不報,致使村里疫情暴發,多人感染;販賣假冒偽劣口罩和消毒液,并制造謠言,哄抬物價,發國難財,已構成犯罪。等待他的必定是法律的嚴懲! 然而,王奎青沒等到對他懲罰,卻因病情嚴重醫治無效而死亡,被推進太平間。王奎青的老婆哭得昏天搶地……她哭了一陣,好似想起了什么,用手摸摸丈夫的衣兜,從里面掏出一包東西,打開一看,是一大疊百元人民幣!她愣在那里,凝神良久,突然大聲哭喊道:“你個該死的老東西,一輩子鉆進錢眼里,湖北疫情嚴重,你不該去那里進貨賺這黑心錢呀!嗚嗚嗚……你這是為錢送的命呀!如今人都沒了,還要錢何用!” 說著,將那疊人民幣使勁拋向空中,一張張百元大鈔像飛舞的雪片,紛紛揚揚落了一地……     作者的話   我是夏邑文藝戰線上的一個老兵,又是一名共產黨員。面對“新冠病毒”肆虐,國家蒙難,人們受害,我寢食難安!全縣人民抗疫熱情高漲,我深受鼓舞!宅在家里,帶著口罩,坐在電腦前,用手指敲出一行行激揚的文字,道出我的心聲。為抗疫做點微薄的貢獻! +10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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